['564561', '寻鹿', '', ['同人', '剑三', 'all策'], 'ash', 11] 黄色文学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的免翻地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第1章 [唐策]寻鹿00-03 00\r 傍晚的余晖将青骓牧场上的草叶镀上一层炫目的金色,唐肆躺在演武场大殿的屋顶上,被那耀眼的日光晃得眯了眯眼。\r 他翻过身自屋脊上探出头,演武场上,他的猎物正专注地教导一干新兵练习羽林枪法。唐肆打量了一下那人挺拔的身姿,若是正面交锋,那杆长枪恐怕会破开一切阻碍直取自己的咽喉,然而此刻他对危险全然不觉,高挑的身形微微放松,正耐心地纠正新兵每一个谬误。\r 充满了挑战性的对手是懵懂的猎物,而自己是隐匿在暗处的猎手,随时可以将他置于死地。唐肆喜欢这种感觉,何况这一次的猎物他十分满意,那张英俊的脸即便在人群之中也是令人过目不忘的,更不提他在浩气盟中威名赫赫、战功卓著。击溃优秀的对手总是令人心生期待,唐肆笑着在虚空中比划了一下,仿佛透过千机匣瞄准了演武场上那人,他呼吸渐稳渐缓,目光紧随着那人的动作游弋,猎物终于缓步迈入他的利爪之下,唐肆双唇微启。\r “嘭~”\r 并不存在的暗器在唐肆脑海中射穿那人后脑,而在天策府的夕阳下,那人却福至心灵般回过头来——\r 唐肆猛地矮身躲回暗处,犹自心惊不已,他有一瞬甚至以为自己与那人四目相对,但两人隔了百余尺,他有十成的把握不被发现,又怎会如此轻易暴露了行迹?\r 唐肆稳了稳心神,又探身去看,那人已回过头去,一切如常,仿佛刚才的一眼只是自己的错觉,他心中惊疑不定,觉得落日余晖也分外恼人,更没有心情多做停留,略一思量,自北面跃下屋顶径自离去。\r 许放眨眨眼睛,适才被银甲折射出的日光晃出的酸痛才略微缓解,他又回头看了看演武场的大殿,方才那道刺目的光也不知究竟从何处照来,许放索性不再去想,新丁们在斜阳下晒了许久,个个累得满头大汗,今日也操练得差不多了,许放遣散众人,独自回了卧房。\r 算起天策府新一辈的青年才俊,许放必是当中翘楚,初出茅庐时便曾取敌将首级于阵中,解了朝中重臣受山贼围困之危;也曾带一队人马鬼魅般追击敌后,取险路赶超,歼敌于峡谷中。出师数年间已是战功卓著,其后更追随师父脚步加入浩气盟,除恶扬善,是远近闻名的骁将。\r 如此人物既受许多人追捧称道,自然也有人恨他入骨,唐肆虽不是其中之一,却也是为了许放价格不菲的项上人头而来。经了傍晚一事,他始终心存疑虑,会否许放已发现了自己的行踪?唐肆向来乐于冒险,尤其面对许放这样的猎物,暗地里放冷箭未免太过无趣,反复思量后他做出了一个大胆而愚蠢的决定——会一会许放。\r 对于唐肆而言,这不过是他数千个刀头舔血的日子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而对于许放来说,这也只是忙碌平淡的寻常一天,那时二人尚不知晓,终将到来的背叛、谎言和伤害,将会令生活怎样的天翻地覆。\r \r \r \r 01\r 洛阳城南市今日热闹非凡,传闻宫中御厨的徒弟在街上开了间酒家,酒醇菜鲜、物美价廉,香味能飘出十里。城里许久没什么大事,大家都愿凑个热闹,酒家还未开张,外头已经围了几层的人群,都是为打头尝个鲜的。\r 掌柜见这盛况,脸上褶子都笑作一堆,热情地吆喝道:“今儿蒙大伙儿捧场,所有冷热酒菜一概半价!诸位尽可来尝鲜,您就是点个白馒头,咱也送一份小菜下酒!”人群哄笑起来,千响的爆竹一点,更觉过节似的热闹。许放走在街上,见此处人头攒动,问身旁同僚道:“这么多人聚在这里,所为何事?”\r 一旁人笑道:“民以食为天,听说有好吃的,这不都来凑个热闹,要不是人忒多,我也想来凑一份呢!”\r 许放正笑,忽然听见马儿嘶鸣,不远处一匹白马被爆竹声所惊,从主人手中挣脱,自马厩中冲了出来。它沿街狂奔,路上众人纷纷四散躲避,却有孩童见这马嘶鸣着向自己冲来,吓得怔在路中。\r 许放使出轻功跃上马背,奈何马速太快,眨眼已奔至孩童跟前,许放狠夹马腹,用力勒起缰绳,马儿嘶声高高立起,挥舞前蹄,焦躁地踏了几步。那孩童站在阴影中,惊声尖叫起来,忽然一道黑影掠过,抱着孩子滚到路边,许放心里一松,任由马蹄落了地。这畜生性倔,踢动后蹄想将许放从背上甩下来,许放不时紧紧缰绳,两腿夹住马鞍,不慌不忙地由着它折腾,过会儿马儿显出疲态,许放又驾着它小跑几步,折回来时这马已平静下来,耷拢着脑袋站在一边。\r 身后一干天策府的小将也赶了过来,失主见自己的爱马险些闯了大祸,自是对许放千恩万谢,方才被冲撞的人们也已被几名天策将士安顿好,许放见未出大乱,与几人交代几句,便让他们带着马主人四处打点赔偿,这才转向救下孩子那人。\r 受惊的孩童还缩在那人怀中,怯生生的样子,许放看着有些不忍,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莫怕,没事了。”\r 孩子仍不做声,两眼直盯着许放牵着的马,许放笑了笑,柔声道:“想摸摸它吗?”\r 那孩子看着他,眼里露出些畏缩的渴望来,许放朝他伸了手,待孩子小心翼翼地将手搁在他掌心,引了那小手缓缓抚过马头,孩子这才有了些许笑意,许放唤来将士将马牵走,将孩子送回家去,朝一直默不作声的那人道:“多谢少侠………少侠?”\r 唐肆这才淡淡地应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失态。往日远远看着,只知道许放模样漂亮,今日这样从近处看,看到他纤长眼睫、湿润双眼和柔软的嘴唇,叫唐肆想起他年幼练靶时偶然遇见的野鹿,那时四周寂寂,他屏住呼吸,隔着千机匣的准星与那头鹿对望,所见到的眼眸也是这样温柔单纯、机警而戒备的,是以心头涌上微妙的怜悯和躁动,不觉走了神。\r 许放见唐肆有了反应,这才微笑道:“多谢少侠出手救下那孩子,不然后果不堪设想。”\r 唐肆一时竟不知如何做才能叫许放留下深刻印象,摇摇头干巴巴道:“举手之劳。”\r 许放问道:“洛阳城倒是少见蜀中人士,不知阁下来此…?”\r “我一向喜爱四处游历,不拘身在何处。”唐肆的表情就如他的声音一样冷淡平静,他习惯了掩饰自己的情绪,正如他习惯了用危险和新奇来刺激自己逐渐麻痹的神经。\r 许放闻言只是点了点头,道:“那欢迎少侠来到洛阳,若有困难,自可到天策府寻人相助,在下这便告辞了。”\r 唐肆没有作声,他目送许放转身离开,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确实有些本事,可惜是个太过无聊的人了。\r 那日后唐肆再未动过冒险去见许放的念头。就像打开了一个雕琢精致的盒子,却发现里头空空如也的沮丧,许放是人交口称赞的将军,一言一行堪为楷模,也正因如此显得了无生气,令唐肆兴味索然,又或者是因为唐肆不愿承认的,当他在林中见到那头幼鹿时心中些微的愧疚作祟,叫他不想再面对许放的目光。\r 但他仍在暗中监视着猎物的一举一动,许放每天的日子也过得穷极无聊,点卯、操练、巡城,十天中他所做的唯一一件与他年纪相符的事竟是自渎,但这件事也叫他做得例行公事一般,唐肆掀开一片屋瓦,在夜幕中面无表情地看着许放机械地移动着手腕,偷窥他人的私事并不能令唐肆感到分毫歉疚,相反地,倒是他对许放能将这种事做得如此无味而咂舌。唏嘘过后唐肆却也没有离开,而是盯着许放笔直修长的两腿发呆,屋里快要燃尽的烛火将他白皙皮肤映得忽明忽暗,许放的腿忽然紧绷着蜷缩起来,从这里看不到许放的脸,但唐肆对男子将至爆发时是什么表情没有丝毫兴趣,不过像许放这样无趣的人,此刻会是什么样子,倒真叫他有些好奇。\r 但唐肆也只是想想便作罢了,此时他敛了杀意躲在屋顶上,才有十足的把握不被许放察觉,并不想因为这种无聊的念头而冒险。况许放虽然生得有几分女相,却不会令人错认,反为他英俊相貌添了几分妖艳惑人的感觉,唐肆对自己的容貌一直十分自信,甚至有些自负,因此多少对长得好看的男子存了些敌意,想来许放此时也与寻常男子的表情无异,更没有令唐肆窥探的必要了。\r 屋子里,许放发泄过后松懈下来,唐肆小心地盖上瓦片,准备回去休息——他已经无聊够了。也就是说,他的狩猎该结束了。\r 转机总是来得突然。那日唐肆正在洛阳城中闲逛,要为他漂亮的猎物寻一个合适的地方葬身,却瞥见人群里一个熟悉的面孔,那人着一件鸦青单衣,更衬得肤白胜雪,低着头匆匆走过人群,不知要往何处去。\r 看他未着戎装,也不像闲逛的样子,唐肆倒来了些兴致,远远跟着他左拐右拐,竟来到个欢馆前,那人也不在热闹的门前停留,径直从旁的小道拐去了后院,妓馆的后院自也不是随意进得,他又向前走了一小段,漆黑胡同里忽然探出个脑袋,小声叫道:“许哥,在这!”\r 唐肆看许放走过去和那矮小柔弱的男子攀谈起来,方才许放似乎有所警觉,他也不敢靠得太近,趴在房檐上看戏,可惜听不见两人说些什么,只见许放与了些东西给那人,过会儿又塞了个小包,那人不肯收,两人拉拉扯扯,急得那人声音都高了些,带着哭腔喊着:“许哥,使不得,这可使不得…”\r 最后那鼓囊囊的小袋子终是被许放塞进那人怀里,又同他说了会儿,这才走出巷子。那人送他到巷口,依依不舍地惜别,直到许放走远仍站在原地张望,半晌才从后院的偏门溜了回去。\r 唐肆好奇心大胜,跟着男子潜进屋里,见他先是打开大的布包,取出里头几本书翻翻,后又珍而重之地打开许放给他那小囊,里头塞着白花花几锭银子,连唐肆都有些诧异,那男子更是眼含泪水,将钱袋紧紧捂在胸口,好一会儿才爬上榻,自床板松动的暗格里翻出个匣子藏好银子,复又欢天喜地地扑回案前翻看许放送他的书。唐肆瞧了眼,不过和寻常书塾里先生教的书差不多,这才满腹狐疑地离开了。\r 回去时他自酒肆打了酒,晃悠着酒壶回想今夜发生的事,许放竟会行与人私会之事,那人不但是个妓子,还是个男人,瞧他看许放的眼,在幽暗的巷子里也闪闪发光,盛满深重情义,许放倒三言两语就把人弄得梨花带雨,唐肆在心里啧啧道,看着人模狗样,却是个寡情薄幸的负心汉。不过如今男子相亲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许放遮遮掩掩的,大约也是怕受人指摘,唐肆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r 那厢许放不知自己无端端被人误会,连打两个喷嚏,还道是自己身强体健,怎得像是受了风寒呢。他与阿湘相识已有几年光景,阿湘便是今夜与他幽会那男子,还在襁褓中时就给扔在了妓馆门口,便给捡了去,也不知姓甚名谁,怀里揣着个绣着“湘”字的荷包,阿湘、阿湘地,也就叫开了。妓院自然不养吃白食的,阿湘长成少年,显出姣好模样,就不叫他再干粗活,好生调教着给卖了,恩客们喜欢他弱风扶柳的样子,他吃的便少,个头没长起来,看上去也比实际小很多,似个少年模样,其实年纪与许放差不离,头前阿湘也算得上是洛阳城中小倌们中艳压群芳的一个,可惜这行当只爱那些年幼好摆弄的,到他这时已没有当年的风光了,好在阿湘也不在意这些,又因着性子好,以往的恩客们乐意卖他个面子,当中几个权贵对他也算照顾,日子不算难过。阿湘想要读书,又想替自己赎身,每日乐得清闲,许放便帮他一帮。\r 说起两人相识,也是误打误撞,许放第一次大着胆子进这种烟花之地,就遇上老鸨拍卖给阿湘开苞的初夜,他与阿湘素昧平生,只见那个半大少年睁着大眼睛在台上抖做一团,起了恻隐之心,便将他买了下来,这一买可叫当时的许放倾家荡产,回府还啃了小半月的馒头,不过这都是后话。阿湘与了许放,许放却傻眼了,他来这种地方原也没有什么打算,却横生枝节,又被阿湘连哭带求,稀里糊涂就滚到了床上,两人都是雏儿,阿湘还比他懂得多些,折腾了大半夜才完,这便算认识了。\r 许放没什么说得上话的朋友,他虽也不与阿湘说什么,在他面前却是放松的。许放少年时便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同,他对那些漂亮害羞的姑娘不感兴趣,看到与自己相似的少年们鲜活的身躯却会紧张慌乱,他师父极度厌恶这些分桃断袖之事,许放敬他爱他,只能苦苦守着自己的秘密害怕被高渐察觉而令他生厌。\r 许放本就比寻常孩子懂事,由此更加沉默,未免尴尬,也不常和府中一干皮猴儿似的小子们厮混,姑娘们初时觉得他持重守礼,久了又嫌他木讷冷淡;同龄的小将三五成群地去疯玩或者朝路过的漂亮丫头搭讪调笑也不会叫他;师父和师娘却觉得他稳重懂事,十分欣慰;许放每天便在校场上不厌其烦地练武,从天边泛白练到日头高悬,再从日头高悬练到夕阳西沉,一杆枪、一匹马、一张弓,他得到一切又一一失去,也从孤独的少年长成干练的将军。\r 因此认识阿湘对他而言多少是一种宽慰,阿湘温吞柔弱,却十分坚强,许放很喜欢他,两人相熟后更是觉得他像自己师弟一样可爱,自然不好意思再行云雨之事,只耐不住时偶尔互相纾解,倒似兄弟一般,这却是许放一厢情愿了,阿湘对他存的是懵懂爱意,不过苦于自己配不上他,从不曾点破罢了。\r 若非任务紧急,唐肆行事一向随意闲散,许放一事倒令他想起那些暖香袭人的尤物们,索性第二日夜里便去找乐子。\r 甘霖轩二层的小楼里来来往往许多人,唐肆真面示人,月白的内衫、黛蓝的外袍,头发随意一束,别一枚精巧的孔雀翎,才一进门便被团团围住,常在这里谋生计的姑娘大都知道这个偶尔光顾的俊俏公子哥儿,笑容邪肆、出手大方,一个个喜欢得不得了,唐肆正享受众星捧月的乐趣,忽然听见门口骚动,守门的都被制服,惊动了这里的主人柳木林。\r 她一叉手挡在门口,懒洋洋道:“这位爷,甭管您什么来头,我们这儿只有熟客,若没人带着,谁都不许进,您请回吧。”\r 唐肆知道柳木林性子古怪暴躁,准备瞧个好戏,便也回头去看,柳木林身材矮小,被淹没在张望热闹的人群里,倒是那不速之客比她高了一个头,不知为何没有硬闯,只站在门口局促道:“在下无意冒犯,但还请姑娘行个方便。”\r 这一看不要紧,惊得唐肆下巴都要掉下来,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竟是许放。\r 他仍穿着昨日那件鸦青色的衣裳,脸色有些苍白,见里头许多人看向自己,错开一步向门口阴暗处躲了躲,抬眼时正和唐肆四目相对,吓得唐肆出了一身的冷汗。许放看着他,张张嘴显然要说些什么,唐肆忙转身一揽那群看热闹的女子,坏笑道:“都杵在这做什么,春宵一刻啊。”\r 女子们娇嗔浅笑,拥着唐肆进去了。\r 其实这甘霖轩不过是个唱曲儿的地方,架子却大,想进要有常来的带着,或是得了腰牌,因此进出的多是富庶大户或有头有脸的人物。柳木林的靠山是长安城的大官,因而虽有些富户高官想进却被拂了面子,也是敢怒不敢言的。柳木林如今风光,早年却只是个被卖进戏班子的孤女,她爹原是边陲小镇的小官,却因不肯勾结匪盗而被害了有些人的利益,遭人诬陷病死在牢中,柳木林年幼无依,流落市井,一心报仇,误打误撞找到了唐肆,唐肆怜她孤苦,未取分文替她报了大仇,算是少有可得柳木林好言相待的几个人之一。\r 唐肆虽来柳木林这里寻欢作乐,叫得上他姓名的却也只有柳木林,莫说甘霖轩从不留人过夜,即便这里的艺妓乐意与唐肆共度春宵,唐肆也不愿买账,他并非不通男女之事,但为了不节外生枝,从不与人过于亲近。\r 今夜喝过酒,又叫女子伺候得妥帖,唐肆衣冠整齐地出了甘霖轩,还没迈开步,便被人拦下了,唐肆有些吃惊,也有些无奈地看着站在他跟前的许放,自然清楚他来意为何,但自己进去怎么着也有近一个半时辰了,他就一直这样在外头傻等?\r 唐肆略感不耐,正想装傻充愣糊弄过去,忽然听见后头一个女子高声叫着:“四爷!四爷等等奴家!”追了出来。\r 唐肆心头一凉,转身倚着石墙一把抱过许放挡在面前,感到那人还未言语,有力的手臂已抓了自己胳膊要反剪过去,连忙压低声音道:“你帮我一帮,我便带你进去。”\r 加诸在胳膊上的痛楚立刻消失了,许放有些僵硬地窝在他怀里,沉默不语。唐肆见女子四处向人打听是否见到个蓝衫公子,十分头大,两人不过一面之缘,唐肆只调笑了句,她的曲儿唱得好听,女子却认定唐肆对她有意,但凡见到唐肆,必要上前纠缠一番,惹得唐肆烦不胜烦。女子遍寻无果,只好站在门口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唐肆忙低下头,恰好与许放鼻尖相对,他看着许放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浓密的睫毛在鼻梁上投下一道阴影,看上去分外乖巧,贴在自己怀中的胸脯也是饱满柔软的,还有拥着的腰身,比他抱过的任何一个女子更加柔韧,那两瓣唇也好看,颜色虽淡,唇缝却透出一丝嫣红,似乎十分柔软,唐肆忽然有些紧张。\r 许放半垂的双眼向一边,又过了会儿,硬邦邦地问道:“可以放开我了吗?”\r 唐肆这才惊觉寻他的女子早已回去了,是以尴尬地松了手。许放退开几步,唤道:“唐公子…”\r 唐肆恼他又令自己失态,起了坏主意,佯装不悦道:“我不姓唐。”\r 有求于人竟还自以为是地叫错对方名字,许放显然大感歉疚,他未听说唐家堡收过外姓弟子,因此又有些迷茫,两颊微红,颇不自在地站在一边。唐肆作弄过他,心情好了许多,这才道:“我逗你的。”\r 即便他如此无赖,许放也没有计较,只是道:“那还要烦劳唐公子引见我入甘霖轩一瞧。”\r 他顿了顿,又道:“在下许放。”\r “唐肆…”唐肆有些不情愿地说道。\r 许放问他:“不知唐公子在何处落脚?在下明日想寻唐公子问些甘霖轩的事…”\r 唐肆只想快些打发了他,道:“我住明义坊,军爷随时可来寻我,恭候大驾。”\r \r \r \r \r 02\r 唐肆到底还是知道自己不该和许放接触太多,因此明明就住在南市,却将许放支到了西边,所以当他第二天一早来到大堂买早点,看见许放端坐在最靠近楼梯的一张桌时,心中诧异自不必提。许放既已找上门来,唐肆也不好做得太过了,硬着头皮迎上去干笑道:“许将军好早。”他微垂着双眸,借以掩饰自己的怀疑和戒备。\r 对他故意报错住处一事,许放提也未提,甚至未有何不悦之色,只轻声道:“哪里的话,叨扰了唐公子才是真的。”\r “唐公子请坐吧,吃些什么?”\r 唐肆坐下,偷偷打量着这狗皮膏药一般的天策弟子,许放这么快便寻到自己,只怕追踪的本事不在自己之下,又或是知道自己底细,因此有恃无恐,如此倒令他更想试试许放到底有何能耐,更兼好奇许放这种极好面子的人,为何非要入甘霖轩去,莫非是不敢叫人知道自己喜欢男子,想试试女子的滋味儿?\r “许将军为何非要入甘霖轩呢?”唐肆搅动碗里的热粥,随口问道。\r 许放平静道:“只是见众人千金一求甘霖轩的腰牌,好奇罢了。”\r “哦?”唐肆轻笑道:“许将军怎么说也是天策府的人,莫不是甘霖轩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r “唐公子多虑,在下只想入甘霖轩见识一番。”\r “若只好奇,硬闯未免有失风度…”唐肆拄着腮,似笑非笑地望着许放,眼中尽是促狭。许放乍一听他提起昨夜之事,不免羞愧,微红着脸道:“是许某失态。”\r 唐肆见问不出什么,不再多言,倒是许放问他:“不知唐公子三日后可方便带在下进去?”\r 唐肆眼珠一转,佯作苦恼状,道:“三日后…唐某有事抽不开身,不如五日后如何?”\r “这…”许放似乎有些为难,唐肆见状,当下了然许放决不是只因好奇才硬闯甘霖轩的,于是道:“不过…既然许将军开口,唐某便将其余事都放一放好了,我却好奇为何定要三日之后才行?”\r 许放朝他温和地笑了笑:“三日后在下不当值。”\r 唐肆的盘算又落了空,指尖点着桌子,也朝许放笑了笑,又听他问道:“恕在下多言,唐公子与甘霖轩的熟客们不似一路人…不知有何机缘得为座上客?”\r 唐肆自然不能说是他帮柳木林杀了人,又不愿许放深究,便随口扯了个谎道:“我与柳木林算是远房亲戚。”\r 许放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偷瞄了他一眼。\r 唐肆行事一是图财,二是图个有趣,因此并不急着暗杀许放,倒要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三日后的傍晚,唐肆依约来到甘霖轩外,见路旁的树下倚着一人,正侧头眯眼看着金乌落下的方向。\r 他仍穿着那件鸦青的袍子,头发却不似前日时规矩地挽起,垂在脑后,在快及腰身的地方随意用红绳束了。落日在他身上洒下一层暖人的橘色,他眼里也似落了星辉,闪着柔和深沉的光芒。\r 唐肆站在远处看了会儿,走上前唤道:“许将军。”\r 许放却是在他出声前便已察觉了,转过身来朝他露出个极浅的笑容,唐肆一时生出了自己误入画中的错觉,定了定神,招呼道:“进去吧。”\r 甘霖轩并不大,来得又都是些熟人,因此即便过了三日,仍有些人记得许放,两人一进来,大堂里连交谈的声音都小了,与唐肆面熟的伶人围过来,聚在许放身边,只有几个有眼力的与唐肆说话,不致令他受了冷落,目光却是不住往许放身上瞟。\r 许放显然不适应被人这样围观,连笑容都有些僵硬,唐肆饶有兴致地站在一边,瞧他如芒在背的样子,连被人抢走风头的气恼都忘了。\r 许放抬头环伺一圈,问道:“二楼的隔间可能进吗?”\r 有心直口快地伶人掩嘴笑道:“呦!那可贵呢!”\r 许放道:“无妨…劳姑娘带路。”这才甩脱一群香气扑鼻的尾巴,躲进了房里。许放确实吃不消如此盛情,一进门,都顾不得唐肆还在身旁,便猛呼了一口气,看得唐肆暗自好笑。\r 许放上前推开窗子,朝大堂里看了一眼,回头轻声对唐肆笑道:“我不懂这里的规矩,唐公子喜欢什么,尽可吩咐下去,今日的开销都算在许某账上。”\r 唐肆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唐某先谢过将军盛情。”\r 当两人被艺妓团团围绕时,唐肆猜想许放早在心里将自己扎成了筛子。窗前坐着的女子抱了琵琶,梦呓似的唱些淫词艳曲儿,那厢许放一边扯着自己快被扒掉的衣裳,一边躲避往他身上摸着靠着的莺莺燕燕,快要挤到唐肆怀里。唐肆一手揽着女子蜂腰,一手端着酒杯,对紧挨着自己胳膊的许放笑而不语,那人一贯维持的温和笑意都快要挂不住,窘迫的样子显得有些委屈,唐肆看他疲于应付,想想若是将自己扔进一堆小倌儿中,自己怕是也要落荒而逃,因此打了个响指,挑起一边嘴角对一干女子道:“好了,都下去吧,我还有话,要和这位公子…单独聊聊…”\r 他言语暧昧,女子们嬉笑着,又调笑了他二人几句,鱼贯而出。屋内霎时安静下来,许放惊魂甫定,狼狈地整了整自己衣冠,挪得离唐肆远了些许,灌下一杯酒。\r 扯松的衣领下露出分明的锁骨和一小片白皙的皮肤,唐肆忽然想起那天夜里贴在自己胸口的柔软触感,和昏暗的房间中,许放被烛火笼罩的身上泛起的融融光芒。正出神时,忽听许放局促道:“这些姑娘往日里也是如此热情?”\r 唐肆心道,我可是特意叫了几个胆大又放荡的,口中却安抚道:“你瞧着面善,她们不过欺生罢了。”\r 说起这甘霖轩,还是在柳木林来后才成了样子,她也是个能干的人物,曾吃过苦,因此对来这里讨生活的男男女女都宽厚些,来的客人又都是要脸面的,在这里唱曲儿比在外头酒馆不知自在多少,唱得好了,打赏自然丰厚,酒茶奉得勤,柳木林那里也有犒赏,洛阳城中吃这口饭的都愿到这来,能进得了门的自然也都是精明有本事的。听唐肆一讲,许放便明了了,起身去看大堂里热闹的景象,感叹道:“只靠卖唱的营生便能撑起这样一个地方实在不易,这产业都在柳姑娘名下?”\r “那我倒不知…”唐肆环着胳膊,忽然坏笑道:”许将军来这里莫不是为了柳木林吧!”\r 许放表情一僵,尴尬道:“唐公子说笑了。”\r 唐肆这才注意到许放眼尖,选的隔间不但能将甘霖轩的大堂一览无遗,二楼的情况也能看个大概,他择了个视野极佳的屋子,更令唐肆好奇他有何打算,莫不是真有相好在甘霖轩唱曲?\r 这时,大堂中喧闹起来,原是外头进来个客人,大堂里聚着的人都上前寒暄,因而格外嘈杂。那人瞧着是个面生的,身着华服,举手投足颇为气派,又能得如此殷勤拉拢,约莫是个大人物,唐肆余光一闪,注意到许放也在暗中观察那人。\r 只见那人在簇拥下上了二层,不多时靠近角落那间屋子的窗户被人推开,许放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恰好躲在帘子后头,能清楚地看见那间屋中人们的一举一动,从外头看,若不仔细,却是瞧不见他的。\r 唐肆虽不知许放与这人是何关系,但他没有避讳的必要,因此坐在窗前光明正大地打量对面的男人。男人显然也注意到唐肆的目光,扭头朝他看来,笑着举杯示意。唐肆皮笑肉不笑地抬了抬手中酒杯,大约见过许多道貌岸然之人,唐肆直觉并不喜欢这男人,说起来他虽也觉许放是个表里不一的,却不多么厌恶,也是好生奇怪,如此想着又侧头打量许放。\r 那人似是专注于楼下咿咿呀呀唱着的温声软语,唐肆却知他正关注着对面那男人的一举一动。这曲子唐肆早已听厌了,许放又不与他搭话,因此拄着腮,颇无聊地把玩手中酒杯。他灵光一闪,想到许放也许正为了这男人而来,顿时有了兴致,又想起前些日与许放幽会那人来。\r 朝堂的高官,天策的将军,妓院的小倌…如此三人,身份天差地别,凑在一起可是有趣,唐肆时而看看许放,时而看看那男子,心中猜测两人究竟有什么秘密。也许许放恰好喜欢这样的人,所以那日才伤了小倌儿的心…那他识人的品味可真不敢恭维,唐肆摇了摇头,又想到许是小倌儿觅得新金主,所以忍痛割爱,许放才来此会一会情敌?这个倒似说得通,瞧许放不食烟火的样子,连自渎也是呆板无趣,估计床上的功夫也…不能叫那小倌满足了。唐肆想象他一本正经脱衣裳的样子,险些笑出了声。\r 许放不知自己一杯酒的功夫,已成了荡气回肠、爱恨纠缠的一出大戏的主角,只顾窥探对面那男子。楼下又唱了两只曲儿,男子起身离开,在大堂又与几个人攀谈一番,这才出了门去。许放叹了口气,低头倒酒,唐肆看他心不在焉地,以为他是觉得自己比不上那人,但又像是心上人离开,却未能与他交谈几句的怅然,也有些迷惑了。他一向不怕惹事,又总想捉弄许放令他难堪,索性问道:“许将军喜欢男人?”\r 许放僵住了,也怔住了,小小的酒杯盛满佳酿,很快满溢出来,流了满桌,许放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四处寻东西来擦。唐肆本以为许放会说笑两句糊弄过去,没料到他反应如此强烈,又不置一词,倒弄得自己也尴尬起来,为了挽回这样的局面,唐肆急中生智,咧嘴笑道:“其实…我也喜欢男人。”\r 谁知许放丝毫没有领情,只是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撇过头盯着楼下的伶人们一言不发,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唐肆更加尴尬,心里窝火,不知再说些什么,也就坐在那儿发呆。捱了好一会儿,许放终于轻声道:“今日…暂且回去吧。”\r 唐肆如蒙大赦,快步下了楼,一踏出甘霖轩大门,许放如释重负,对唐肆道:“今日多谢唐公子了…不知下次……”\r 唐肆见他顾虑重重的样子,知他定是怕方才的不快惹恼了自己,不再带他来甘霖轩,因此目光转了转,作势道:“下次的事下次再说吧。”\r 许放见他如此态度,竟隐隐有些失落,点头道了声好。平日威风凛凛的将军在自己面前如此乖顺,令唐肆生出些征服的快感来,许放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停住了,礼节性地朝他笑笑,低声道:“那在下先告辞了。”\r 唐肆点点头道:“晚安。”\r 许放有些诧异,过会儿才绽开了发自真心的温柔笑容,轻声应道:“晚安。”便也转身离开了。\r 唐肆见他离开,自己也回了南市,一路上都在想今晚许放怪异的表现,这才意识到自己随口胡说喜欢男人的话对许放而言实在算不上安慰,那人活得一板一眼,每根弦都是紧绷的,唐肆才认识他几天,都替他累得慌,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看不上许放的原因之一,人生苦短,何必事事挂心,徒增烦恼。不过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唐肆也没有心情去干涉旁人的生活,只希望他不要因为自己今夜随口胡说的谎话而误会什么。不过看他也没什么朋友的样子,大抵年纪轻轻浮名加身,同龄人即便仰慕,难免生出些疏离之感,倒也可怜。\r 唐肆胡思乱想后又有些唾弃自己,终归不过是无聊时的乐子,早晚也会死在自己手下,想到这里心里竟有几分抵触,他虽冷漠,却不是无情,这样一个大活人,同自己说笑过、喝过酒,又是有口皆碑的将军,杀了倒是作孽,不禁摇摇头,心中暗道: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r \r \r \r \r 03\r 唐肆夜里心血来潮,潜入天策府去看许放,还未走近,见一黑衣男子从后窗翻了出来。许放屋里没有燃灯,唐肆上前查探,见屋里没人,好生好奇,便追着男人离开的方向去了。\r 此人身手矫健,看得出是个中高手,夜里又太过安静,唐肆不敢追得太近,到崇政坊附近,那人身形一闪,不见了踪影。这处离甘霖轩很近,唐肆心中隐约有个猜测,便前去甘霖轩验证。此刻已近子时,甘霖轩中客人散去,一片漆黑,万籁俱寂,唐肆在前厅没什么发现,来到后院,走近放置杂物的小阁楼时,二楼一间屋子的窗户一角透出些许光亮。\r 他自外头长廊贴在窗下来到屋前,点开窗纸,从许放屋里出来的男人掀开原本带着的飞狐面具,叼着火折子翻找什么,正是许放无疑。\r 不多时许放似是发现了什么,从架子上取下一只木盒,用钥匙开了锁。唐肆暗自惊奇,他知道柳木林有一串钥匙,却也没有注意过哪一把用来做什么,何况柳木林的钥匙似乎都长得差不离,不知许放这单独一把如何得来,但已足见他在甘霖轩下了不少功夫。\r 许放自木盒中拿出一本册子,越翻看眉头蹙得越紧,过了有两柱香的功夫,许放才将东西归到原处,熄掉火折,起身扣好面具。唐肆知道他要离开,翻身躲上屋顶,许放出门落锁,同来时一般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r 待他远去,唐肆落回长廊中,抬起门上的挂锁,回头望了一眼许放离开的方向,心中疑惑:天策府的将军从何处学了这溜门撬锁的本事?既会这本事,又何必去盗柳木林的钥匙?\r 唐肆自腕甲的暗格里取了行头开锁,一推门便借着月光注意到地板上一层薄灰,许放十分细心,地上除开柳木林的脚印再无其余痕迹,唐肆也踮了脚,踩着柳木林的足迹来到柜子前,循着记忆找到那木盒,稍一查看,心中有了计较,原是那盒子上的锁并非凡品,没有些功夫的人来硬开,不小心便会将锁损坏,许放一个天策弟子,竟也懂得这些。这锁难倒了许放,却难不倒唐肆,唐肆一边咂舌,一边驾轻就熟地打开了机关。\r 盒子里放着甘霖轩的账本,唐肆粗翻了几页,没看出什么门道,若是查账,靠一人之力一时半刻也折腾不出什么名堂,许放今夜也多半是来探路的,唐肆掂了掂账本,悻悻将它放了回去,虽然有了许放新的把柄,却又不能现在点破,只能静观其变,看来事情变得有趣之前又要无聊两日了。\r 唐肆挑了挑眉,悠哉地离开了。\r 自那日后,唐肆更加勤快地去蹲许放,只是一连数日,日子平静无波,唐肆又生出新的主意,换上便装去见许放的小相好,一来探探许放虚实,二来若将那小倌勾引到手,看看许放得知自己后院起火时的表情也不错。\r 唐肆想着,信步走入了灯火辉煌的长春院大堂,几个小倌立刻拥了过来,唐肆玩味地挑了挑眉,心道,偏爱漂亮的果然是人的天性,不论男女。\r 即便是同为男子的小倌,身量也多是娇小瘦弱的,敷粉画眉,胭脂味比女子身上的还重,没什么新鲜之处,唐肆很快便腻了,这时才想起自己还不知与许放私会那男子姓甚名谁,所幸记得他住处,只好问这群小倌。妓馆这种地界,虽然大家同为天涯沦落人,却是极势利的,免不了排挤打压,又是另一意义上的血雨腥风。唐肆被那群小倌缠着,没有一个好好答话,险些磨没了耐性,半晌才问出阿湘的名字,丢下这一群人前去寻他。\r 除了熟客,如今已没什么人再指名他伺候了,是以小厮告诉他来了位没见过的爷,叫他收拾收拾好生伺候时,也是十分诧异的。尤其当见到是唐肆这样相貌堂堂的,若是瞧过不应忘记,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何处能结识这样的公子了。\r 饶是心中莫名,阿湘依旧是笑脸迎人,唐肆自然看得出阿湘待他与待许放是何等不同,倒有些不信这样的人会抛弃许放,另觅新欢了。阿湘叫人看着舒服,像是合许放口味的,除了身份天差地别,也有几分般配…想着想着走了神,弄得阿湘一头雾水。照理说男人来狎妓不过求云雨之乐,看唐肆也不像个不能人道的,为何只顾喝酒,都没看过自己几眼…\r 唐肆一杯接一杯地喝,阿湘一杯接一杯地斟,气氛十分诡异,忽然唐肆目光一转,朝木柜扬了扬下巴,问道:“那摆件倒是新奇,我曾在朋友府上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他说是出征时边塞一位奇人相赠——小兄弟,可是认识天策府的许放将军?”\r 他既没见过这个摆件,也不曾光明正大进过许放的营房,不过找个借口提起许放,阿湘一愣,懊恼自己不该将这东西摆出来,此物的确是许放送他的,他也不知来历,一时被唐肆唬住,支吾着否认道:“不…不认识…”\r 唐肆笑道:“是我唐突了,不过我这位朋友在天策府任职,可是位耿直仁义的侠士,小兄弟不曾听过?”\r “听过…许将军他…他是人中龙凤,小人低贱,不敢高攀。”阿湘低着头,话语间有些伤感,又有一丝骄傲。唐肆见惯了世间分分合合、爱恨纠缠,甚至生死离别,奈何从未有人令自己挂心,因此难以理解身陷情网之人所感到的挣扎困顿。\r 唐肆为博取阿湘信任,索性天上地下地将许放夸了一通,阿湘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害羞地傻笑,一脸赞同之色。这时闭门鼓响起,阿湘“啊”地一声,想到唐肆是许放的朋友,心里有些别扭,尴尬道:“都这时候…公子留在这过夜…还是……”\r 真让唐肆抱个男人,唐肆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佯作遗憾道:“唉,我今日不便在外头过夜,下次有空再来吧。”\r 阿湘十分过意不去,讷讷道:“对不住公子,都怪我缠着你说话……”\r “无妨,我觉得与你颇为投缘,没想到一说话就忘了时辰,怎能怪你呢。”唐肆说着起了身,道:“还没问过你的名字?”\r “阿湘…我叫阿湘。”\r 唐肆刚来时阿湘还对他有些戒备,现在却生了亲近之意,他送唐肆出了门,心里还想着,这公子真是位好人。\r 两人不知自己离开都令对方松了口气,唐肆更是责怪自己太不谨慎,如何牵扯到与许放有关的事便麻痹大意,那人虽然无趣,却并非可轻易应付的人物,下次断不能这般轻敌。好在那阿湘虽然机灵,却是个老实人,当然他也不怕此事被许放知道,反正说谎于他而言如同家常便饭,也没什么了不得的。\r 要他与男子相亲倒是比这更可怕的事,他独行惯了,原本性子就疏离,何况男子不似姑娘们那样柔软芳香,他们有的自己都有,论身材论相貌,自己皆胜一筹,想想若他与男人坦诚相见,看见对方胯下的东西不要恶心地吐出来才好,怎会有兴趣,到时硬不起来,岂非落为笑柄。唐肆打了个冷战,想到那种场景便浑身恶寒,决定以后还是不要再现身相见为妙。\r 第二日许放又乔装夜行,唐肆尾随他来到一间大户人家院中,这夜无风无月,街道巷口皆昏暗沉寂,唐肆心中一凛,若在今夜动手,他甚至不必隐藏身份,许放在暗,他在明,即便失手,许放也只能打落牙和血吞,可谓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渐渐没入转角处的阴影里,静待猎物来到自己尖利爪牙之下。\r 很快许放重新现身,唐肆趁他跃下墙头的时机走了出来,低声喝道:“鬼鬼祟祟的,什么人!”\r 许放一惊,拔腿便走,唐肆如何由得他,暗器铺天而下,被许放躲过,炸开一串密集的闷响。许放不愿纠缠,然而唐肆紧追不舍,眨眼间两人已奔出数里,许放见势不好,忽然顿住脚步,抽出随身的匕首,借力向后一跃,惊慌逃窜的小鹿忽然就化为凶猛的恶狼,朝唐肆扑来。\r 他将天策府突进的武学融会贯通,来势奇疾,唐肆千机匣的匣口方对准了他,却被他以匕首卡进机关的丝杠间,将匣口别了开去,唐肆再想躲闪已是不能,被许放屈指成爪扼住咽喉。\r 疼痛和窒息只持续了数息,许放执匕首的胳膊一扯,将唐肆拉到跟前,抬手劈他颈侧,唐肆绊他下盘,躬身欲将他甩脱。许放一击落空,吐息沉气勉强稳住身形,用力将唐肆一条胳膊擒到身后,然而方才的空档已足够唐肆设法脱身,他手一松,毒刹“铛”地落地,许放垂眼一瞧,立刻放开唐肆,使出一招迎风回浪退了开。然而终究唐肆棋高一着,回身一把暗器撒下,许放虽避开一些,仍是受了轻伤,又吸进毒雾,脚下一软,半跪在地。\r 唐肆的千机匣已对准了他。银钩一般的月亮忽然探出了浓云,尽管只是匆匆一瞥,唐肆却忽然回想起那张面具下漆黑的眼睛,只一息间的怔忡,许放抓住刹那的生机,头也不回地冲进黑暗中,唐肆的暗器这才略嫌迟缓地钉进他脚下的土地里。\r 唐肆没有再追,而是沉着脸站在原地,对猎物心慈手软并非他的风格,但那一瞬间杀掉许放的可能性着实令他出了一身冷汗,唐肆想不通自己的心为何如此焦躁动摇,也许是因为许放没有拧断自己的脖子…唐肆这样安慰着自己,迈开沉重的步子,然而他走了会儿,忽然轻叹一声,转身朝许放逃走的方向走去。\r 许放揭下面具,露出苍白泛青的面孔,唐家堡用毒诡谲,他眼下晕的厉害,不知是因为唐肆的毒刹还是那些毒蒺藜。许放点上蜡烛,喉头忽然涌上腥甜,猛地咳嗽起来,胃里翻江倒海,扶着桌子才站稳了。他勉强打些水来,解开腿上系着的布条,褪下了裤子。最深的一道伤口在大腿,色泽深暗的血液一直流到膝盖,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丑陋的痕迹。\r 许放草草擦了擦血迹,吃力地弓起身子吸出毒血,好在伤口靠下,虽然自己处置有些费力,却不必惊动旁人了。很快一盆清水就被染成黑红色,唐肆掀开一片屋瓦,恰好看到许放正裹出污血,那双象牙色的长腿和苍白的唇角沾着血渍,加之脸颊病态的潮红,竟是十足的妖艳惑人。\r 唐肆听着许放的喘息声,不觉自己的呼吸也粗重起来。那人裹好伤,服下解毒的丹药,这才运气吐纳,自己调息。\r 耳边没有许放的声息,唐肆别扭的紧张感也随之消失了,压制那些毒性以许放的修为而言应当不在话下,唐肆见他无碍,也不愿多留,打开机关翼纵身跃入夜空。\r 第二日晌午他又去找许放,昨夜在坊间与人兵戎相见,装聋作哑反而会令人生疑。唐肆寻到许放时他正沿街巡查,看起来疏无异状,唐肆唤了他一声,许放朝他笑笑,神态自如,若非唐肆亲见他乔装出门,简直要怀疑屡次夜探人家的与眼前的并非同一人了。\r “唐公子,好巧。”许放在他身边停下来。唐肆一挑眉毛,轻声笑道:“许将军以为是偶遇,唐某却是在洛阳城里跑断了腿的。”\r “怎么?”许放有些诧异:“唐公子找我?”\r 唐肆环着胳膊,意味深长地笑着:“昨夜某路过修文坊时,撞见一蟊贼闯空门,本想拿他见官,谁知此人武艺高强,你瞧我!”他今日还特意换上了自己的瀚狼甲,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腹,就为了叫许放看清他在自己脖子上留下的淤痕。他凑得很近,指着新伤给许放看,许放十分窘迫,眼睛飞快扫过他敞开的衣裳间白花花的皮肉,撇开脸退了一步。\r “唐公子如此侠肝义胆,在下先代洛阳城里的住家谢过,还请唐公子将昨夜情况细说与我,好助我等缉拿歹人。”\r 唐肆见他说得真诚,一方面骂他虚伪,一方面却又不得不赞他假戏真做的功夫。正与许放说到昨夜那“形容猥琐,狡诈阴险的黑衣狐面人被自己的暗器打得措手不及”,忽听远处一阵吵闹,许放忙赶了过去,唐肆也跟着看个热闹,见是众人将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围在中间踢打,许放大喝道:“住手!”拨开人群挤了进去。\r 许放抓住方才打得厉害的一个男子,厉声斥道:“你一个男人,竟敢殴打妇孺,是想去府衙吃板子不成!”\r 那男人险些要给许放跪下:“军爷!这…这女人疯了!”他指着委顿在地上的女子委屈道:“这光天化日地,她竟当街来抢我儿子,我赶她不走,她还挠我!我一时气愤…就……”\r 许放稍一留神,果然见几人护着一个神色张惶,怀抱男童的年轻妇人,又听围观路人纷纷称是,这才放开男人,有些无奈道:“你保护家人是应该的,但下次不可如此偏激行事,滥用私刑,她毕竟是弱女子,怎经你这样毒打,拿她去见官,官府自会还你一个公道。”\r 男人大概看那疯子也有几分可怜,过了气头便后悔了,连连点头认错,为难道:“那…她……”\r 话音未落,地上的女人自己爬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看见男人的妻子怀中的孩童,又疯狂地扑了过去。许放忙将她擒住,对那男人道:“你的伤若无碍,便带你妻儿速速离去罢,免得她们再受惊吓。”\r 虽然女人被许放捉着无法靠近,但大喊大叫的样子也很是可怖,男子向许放道了谢,带着家人匆忙离开了。女子见他们要走,更是声嘶力竭地吼起来:“别跑!我的儿子!他偷了我的儿子!!”\r 许放一惊,拂开她乱发略一打量,诧异道:“齐夫人!”\r 那齐夫人却似全然听不懂人言,仍是挣扎大叫,疯癫模样看得许放十分心痛。他本就念在此人有伤,又不通武艺,而只抓了她双手,方才那一家人早已走远,齐夫人看不到孩子,忽然尖叫着大哭起来,厮打中一脚踢在许放腿上。\r 这一下不偏不倚,正好踢中唐肆昨夜留下的伤口,没有理智之人蛮力也是十足,许放脸色一白,叫齐夫人趁机挣脱。然而齐夫人还未来得及跑,已被铁链牢牢捆住,用力拖倒在地,又被提着颈子拎了起来。\r 唐肆努力忽视自己心中的不快,捉着那疯女人,冷眼看着许放勉强站直了身子,气息不稳道:“多谢唐公子……”\r “……”唐肆扬了扬手中子母飞爪,挑眉看着他。许放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转头朝一众人道:“没什么可看的,散了吧!”\r 四下里围着的人们这才渐渐散去。\r 许放凑到齐夫人身边,轻声道:“我这便带你去寻你儿子,好吗?”\r 疯女人瞪着眼睛看他,半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r 唐肆跟在许放后头,三人一路来到城郊一间大宅前,护院看到许放,忙打开大门朝家丁喊道:“许将军找到夫人了!快去叫老爷别找了,赶紧回来!”\r 唐肆撤了锁链,令家丁领回女子,有丫鬟取了棉布扎的假人来,齐夫人抱在怀里,这才安分了,被一干下人拥着往屋里去。许放与齐府的家丁寒暄了几句,这才带着唐肆出来了。\r “那女子本是这里的女主人,夫妻恩爱,有个健康可爱的孩子…半年前却遭人掳走,我不过数月未曾见她,哪知已……”许放想起齐夫人往起温柔和煦的样子,回头看看齐府大门,摇了摇头。\r 唐肆也回头看着两扇紧闭的大门,想着女子大吼着抢夺孩童时可怖的样子,难免唏嘘,一回神便发现许放正在看他,问道:“在下脸上难道有东西?”\r 许放摇摇头,微笑道:“我还没谢过唐公子替我阻住齐夫人,否则她虽可怜,若伤及无辜也是罪责难逃。”\r “区区小事…”唐肆扫了一眼许放双腿:“你的腿…怎么了?”\r 许放向后退了一步,仍是笑道:“唐公子见笑了,昨日不慎伤到,已无大碍。”\r 唐肆笑着逼近了一些:“若是许将军信得过在下,不如让在下瞧瞧?方才挨了那一脚…想必伤口已裂开了吧?你我都未骑马,就这么走回去也太过鲁莽了些,正好前头就有个茶肆,我们喝口茶、歇歇脚,如何?”\r “我……”许放咬牙看了他半晌,才艰难地点了点头。\r 两人在茶肆旁的大榕树下歇脚,唐肆买了茶,许放还在磨磨蹭蹭地纠结。唐肆来到他跟前站定,许放这才在他催促的目光中慢吞吞地除了鞋袜。伤口果然已裂开,血沿着腿蜿蜒而下,化作一道红痕。见唐肆靠近,许放局促道:“我自己来…”然而唐肆已利落地将他裤腿挽到腿根。伤口附近泛着青色,想来余毒未消,但也没有大碍。唐肆用茶水洗了伤口,扯下自己一段坠饰给许放裹了伤,手法仔细麻利,许放连扭捏的功夫都没留下,唐肆已处置妥当了。\r “……谢谢。”许放只憋出了干巴巴的一句,收回腿用裤子遮住了伤处。唐肆起身环着胳膊,问道:“你这伤怎么弄得?”\r 许放看了他一眼,低头道:“昨日驯马时不慎撞到了校场旁的兵器架,学艺不精,实在惭愧。”\r 虽然有些牵强,但此事也算叫他搪塞过去,唐肆总算发现,许放看似老实,实则狡猾,对他心存怜悯,说不定某一日便要栽了跟头。但有这种人来当对手反而有趣,那一日他险些丧命在许放手中,如此更不想只在暗处做些手脚,他想与许放光明正大地一战,想要证明他比许放更强。\r “能令许将军头疼不已地,想必是匹烈马。”唐肆不动声色地挖苦道。\r 许放只朝他笑了笑。唐肆顿时觉得,人若生得好看,很多事笑一笑便可一笔带过,他看着许放的笑颜,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回去罢。”\r 第2章 [唐策]寻鹿04 “师兄……这是什么?”岳华君扒拉了一下许放晾着的红衣旁略显突兀的蓝色衣带,这东西他从未在许放身上见过,是以颇为奇怪。\r 许放笑了笑:“朋友的东西。”他走过来习惯性地摸摸师弟头顶:“你那朋友呢?”\r “我才从军师那回来,过会儿就去找他,他说想在城里四处看看。”\r “我府与明教素有怨结,如今明教东归已有段时日,不要怠慢了客人,但我看这位公子戾气颇重,你也不要太过大意。”\r “知道了师兄,那我走了。”\r “去吧。”\r 待岳华君出了门,许放也换好衣裳,又将唐肆的衣带反复看了几遍,才收进怀里巡街去了。唐肆正在路边买虎皮椒,却听身后有人唤他:“唐公子。”\r 他回头一瞧,正是许放在叫他。许放下了马,留其余将士在身后,自己朝他走了过来。唐肆有些不虞,买虎皮辣椒被许放看到,总觉得是有失身份的事情,毕竟他在心里总是暗暗同许放较劲,这样好像自己矮了一头似的。\r 许放大概还没靠近便已感受到唐肆微妙的敌意,显得有些尴尬,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掏出唐肆的衣带,道:“多谢唐公子前日照顾,这衣带在下已洗净,不知唐公子……”\r “嗯。”唐肆冷着脸将一袋虎皮椒藏在背后,上前接过自己的东西。“伤可好些了?”\r “皮外伤,不碍事的。”许放笑起来,两颊泛着淡淡的粉色,在红衣映衬下格外照人。唐肆扬起头垂了眼,许放穿红衣的样子令他心中涌出难以言明的焦躁和不耐,因此比往日更显冷淡。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许放小心问道:“唐公子明晚若有空闲,可否同在下去甘霖轩小酌一杯?”\r 唐肆目光扫过他面上,压下心中不快,笑道:“好啊!”\r 第二日傍晚两人如约来到甘霖轩,许放换了黑衣,不如昨天白日里那般惹眼,令唐肆心里舒服了点。上楼时前头的伶人只顾说笑,脚下一滑摔进许放怀里,便是一脸痴相,唐肆一回头见两人在楼梯上含情脉脉,忍不住道:“还不走?”那伶人这才满脸羞怯地跑了上来。\r 两人喝到一半,唐肆又看到曾被许放偷窥过的男子走进大堂,有几分确信许放便是为此人而来,斜眼见许放的目光专注地追随着那人的身影,忽然觉得,若许放是个女儿身,能被他喜欢上也是件幸事。\r 此念一出顿觉荒唐,都怪许放生得几分女相,平素又待他温柔,才让他起了古怪念头。唐肆支着下巴打量许放,他肤若凝脂,眸若春水,目畔生桃花,唇间含朱丹,唯有刚毅的棱角和板起面孔时的犀利目光显出天策将军的威严来。\r 许放目光流转,朝唐肆笑道:“在下看起来有何不妥?”\r “素闻贵府军纪严明,许将军看起来也实在不像流连烟花之地的人,为何对甘霖轩情有独钟?莫非…其中有何隐情?”\r “唐公子又为何如此介怀我在何处消遣?”\r “将军的私事在下自然不敢冒昧过问,只不过我等人微言轻的江湖中人,总还是怕和官府扯上关系的…”唐肆凑过来轻声笑道:“何况若被将军这样出尘的才俊捉到唐某不可告人的秘密,某岂非无地自容?”\r 许放目光闪烁,垂眸抿了一口温酒,竟像是害羞了。因他向来得体,此举倒令唐肆觉得稀奇,未及追问,许放忽然轻呼一口气,平静道:“若是如此,唐公子大可放心,在下来此只是因为…因为心仪之人…常来此处做客罢了。”\r 唐肆一怔,心底酸溜溜的,若许放喜欢男人,也该是些配得上他的,不说英俊潇洒、名震江湖,最差也得是正直有为,瞧他心心念念那男人不似善类,自己除开无权无势,岂非处处强过他,一时便生出些受辱之感,以及对许放瞎了狗眼的不忿来。\r 唐肆问道:“那人可知将军心意?”\r “…………不知。”\r 两人比肩而坐,又是一阵无话,楼下莺声燕语,方唱到“开箧泪沾臆,见君前日书”,许放忽然起身道:“天不早了,我们走罢。”\r 唐肆与他出了门去,随着人流并肩而行,此时坊间正是热闹的时候,唐肆很久没有体会过如此满怀生活气息的日子,无端生出几分寂寥的情绪。许放看了看他,忽然问:“唐公子走南闯北,想必去过不少地方吧?”\r “去的地方再多,也只是过客罢了,在外奔波,倒不见得便是逍遥自在。”\r “唐公子年纪轻轻,倒是老江湖了。”许放笑道:“蜀中地灵人杰,有机会在下倒想去见识一下。”\r 唐肆侧过头看他:“我听闻贵府曾派兵于成都附近抵御南诏蛮兵,许将军这样的将才,只怕也曾陷阵杀敌,如何没有机会见识?”\r 许放忆及前事,失笑道:“说来惭愧,虽曾去过,但来去匆匆,连广都镇都没见过…”他笑着摇了摇头。\r 唐肆道:“是我想的不周,兵贵神速,哪有闲情游山玩水。”\r 许放问道:“听前辈说,巴蜀人士多喜辣,唐公子也喜欢吗?”\r “还行…”唐肆想起昨日买虎皮辣椒被他撞见,不免讪讪:“青花椒很是出名,许将军有机会可试试,旁的地方可是吃不到的。”\r 许放点点头,又问:“那熊猫长得什么样子?听说唐门弟子也多会采竹笋饲喂熊猫,唐公子想必也见过吧?”\r 就…熊样呗……\r 唐肆腹诽了一下,想起自己小时从唐家集买了一筐苹果后顺路去喂熊猫,结果苹果都被熊猫啃了,打那以后唐肆对这群肥嘟嘟一坨的动物一直无甚好感,想了想,道:“毛茸茸的。”\r 许放听他笼统一句话,看起来好似有点纠结,唐肆只好补充道:“又黑又白……”许放更加一脸莫名,唐肆苦思片刻,又说:“胖。”\r 许放笑出了声,唐肆看他一眼,后者慌忙忍了。唐肆蹲到路边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粗略画了只熊猫,对蹲在他身边耐心看着的许放道:“你瞧,就是很胖,笑什么。”\r “没有,我只是…”许放避开他的目光沉吟片刻,像是下定决心般十分真诚地轻声道:“觉得唐公子很可爱。”他说完不待唐肆回应,立刻岔开了话题:“唐公子在外历练,可曾回过唐家堡?家人不会挂念吗?”\r 唐肆顿了顿,道:“孤身一人,了无牵挂。”\r 许放一怔,垂了眼低声道:“抱歉……”\r 唐肆没有说话,他父亲与兄妹皆身体康健,只因不愿据实相告家中情况,因此含糊其辞,许放果然误解,唐肆便也顺水推舟,他起身一脚碾花了地上的熊猫,轻声道:“无妨。不早了,快些回去歇息罢。”\r 两人在路口分别,许放欲言又止,半晌才鼓起勇气道:“唐公子,晚安。”\r “晚安。”唐肆看了他一会儿,便也转身离去,今日许放着实古怪,但唐肆思前想后也未理出头绪。待唐肆走远,许放停下脚步,回头若有所思地望着那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才又举步往天策府而去。\r 第二日一早,许放奉召前往偏殿议事,偏厅中共有三人,一为许放上峰,一为官府所遣特使,直到近午膳时分许放才回来。岳华君见他闷闷不乐,似有心事,亦有些忧心,许放却道只是连日操练有些疲惫,又笑着安抚他几句,便将岳华君支开了。\r 他坐在桌案旁垂着眼眸沉吟良久,取了长枪,牵马去了洛阳城。\r 唐肆平素不喜以真面目示人,故而从不轻易取下面具,同门师姐曾笑言可惜了他一副好皮囊。唐肆天性孤傲,骨子里亦有几分自负,便也钟爱些模样俊俏的女子,却不愿与她们相亲,唯恐招惹麻烦,但他在许放面前百无禁忌,只因死人最能守住秘密。\r 尽管行走江湖多年,唐肆的朋友却少,与人相处是这世上最为麻烦之事,唐肆懒得花力气与人结交,加之心底的傲骨作祟,每遇人中龙凤,总想与其一较高下。他想自己确是被许放所吸引的,以许放的人品和才干,激出他好胜之心也在情理之中,但求胜的躁动中似乎混杂着他从未体会过的烦闷与不安,这种陌生的情愫让唐肆倍感焦虑,唯有见到许放时,这份焦虑才有所缓解,却又立即如同燎原之火般灼痛他的心脏。\r 唐肆一路想着许放的事,又想他恋上那般纨绔子弟,不知不觉已走到阿湘住处,唐肆回过神来,正待离去,听闻暗处一阵争执声,他夜视极佳,往声源处看去,正是阿湘与另一男子拉扯厮打。男人絮絮叨叨地嘀咕着,唐肆听他言语,竟是没有嫖资又想寻个快活,便挑了阿湘这样看上去柔弱温和的硬来,一面下流地动手动脚,一面还说些将来必定出人头地、你这是不识抬举之类的胡话。\r 阿湘被他捂着嘴,叫也叫不出,急得渗出眼泪,忽然那人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哀嚎打滚,阿湘打着抖后退两步,头也不回地跑了。唐肆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冷笑着纵身潜入夜色。\r 阿湘揪着衣服冲进屋子,一头倒在榻上拱进被子里,唐肆虽救了他,却不愿出面,只从房梁上向下张望,阿湘的样子有些奇怪,唐肆正犹豫着要不要现身问问,却听有人敲门,外头响起许放的声音:“阿湘,你可在里头?”\r 唐肆鬼迷心窍地,忽然想见一见许放,便没有立刻离开。后来唐肆偶尔也会想起这一夜,若他当时便走了,也许日后就不会做下错事,或者他不会醒悟自己的感情,就此怀着疑惑和刺痛度过余生。\r 此时唐肆并不知自己一时兴起的决定将会搅乱原本平淡的生活轨迹,只被出现在门口那人引去了全副心神,只一日罢了,倒好似许久未见,唐肆莫名地有些高兴,可昨夜分别时还是精神奕奕的人,眼下瞧着却有几分疲惫,唐肆紧紧盯着许放的脸,看他关切地向阿湘走去,拨开他发丝道:“这是怎得?生病了么?”\r 唐肆由房梁这一头小心地探身到那一头,见阿湘泪眼汪汪地扭捏了一会儿,猛地抓住许放手臂,哭道:“难受……许哥,帮帮我!”\r 唐肆心里别扭,可惜看不到许放的神情,只见他沉默半晌坐在了床沿,擦着阿湘眼角柔声哄道:“知道了,别哭。”\r 阿湘红着脸往许放怀里縮,许放扶开他,一一除下自己的护心镜和甲胄,整齐地叠放在一旁,才又把阿湘揽进怀里。两人悉悉索索,不一会儿许放的腰封便落了地,唐肆不想再看,却着了魔似的移不开眼。许放烈火般的红衣下游走着阿湘手背的形状,暗金绣边滑下肩头,露出白玉般的皮肤,紧接着,曲线流畅的结实后背也裸露出来,阿湘痴迷地望着他,喃喃道:“许哥……”\r 第3章 [唐策]寻鹿05 许放烈火般的红衣下游走着阿湘手背的形状,暗金绣边滑下肩头,露出白玉般的皮肤,紧接着,曲线流畅的结实后背也裸露出来,阿湘痴迷地望着他,喃喃道:“许哥……”\r 许放犹豫了片刻,顺从地脱下中衣堆放在甲胄之上,着手为阿湘宽衣,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身体被放平在榻上,许放五指修长的手掌覆了上去,沿着他的身体缓缓抚摸。阿湘情难自禁,弓起身念叨着:“许哥……”\r 许放俯下身去,轻吻他的胸膛,唐肆的目光穿过他臂下,隐约可见许放圆润隆起的胸肌,唐肆记得他乳首樱红的颜色,亦或嫩色的伤痕,缀在精壮的身体上,随他每一次绵长深厚的呼吸缓缓起伏。他出神的工夫,许放已伏在阿湘腿间,男子的硬挺,唐肆看了便觉得腻味,许放竟毫无嫌隙地含进了口中。\r 唐肆心头震怖,酸溜溜地不是滋味儿。阿湘这会儿已爬起身,满面潮红地半倚在床头,许放跪伏在他腿间,上下移动头颅,阿湘沉闷的喘息和黏腻的舔舐声飘进唐肆耳中,令他头皮发麻,他从阿湘腿间看到许放鼓胀的腮帮,臆测着那人此刻该是如何隐忍的情态,竟觉得心头鼓噪、浑身发热。\r 在唐肆被迫欣赏了好一会儿活春宫后,阿湘终于释放出来,也顾不上喘口气,忙找东西给许放擦净。许放嘴角沾着些白浊,纤长的眼睫眨了眨,扶了把手忙脚乱的阿湘,柔声道:“不碍事的。”\r 阿湘怔怔地盯着他,慢慢凑近许放下巴,许放不动声色地躲开,转而在阿湘额角轻吻一下。阿湘红着脸,神色落寞地偎进许放怀中,过会儿抬起头嗫嚅道:“许哥,我想……”\r 他的手指搭在许放亵裤边沿,缓缓勾下,许放默许了,他便大胆地跪坐到许放身上,两人腰胯紧贴,唐肆虽看不清他如何作为,也能猜到大抵是贴在一道纾解。许放的亵裤滑下腰际,露出腰窝和紧实臀侧的一点阴影,甚至是些许股缝,唐肆盯着他双丘诱人的线条和光泽,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r 下头阿湘和许放渐入佳境,阿湘抱着许放肩头,一面摸着他二人的东西,一面在许放身上前后耸动,许放温柔地揽着他腰肢,微微后仰,令阿湘动作更方便些。不知碰到何处,一直忍耐着的许放忽而腰身一挺,低低地长吟一声。唐肆心神一荡,漏了气息,转瞬间已见许放反手抓起桌上茶杯朝他所在的角落里掷了过来。许放到底是未有准备,先前又沉湎欲望之中,并未觉察唐肆究竟在何处,茶杯从唐肆身边飞过,打在身后梁上裂成碎片,唐肆却也知道自己再无法藏身,撞开窗户翻了出去。\r 许放将阿湘一遮,追着黑影来到窗边,那人动作更快,眨眼已消失无踪,许放探身看去,朦朦夜色寂寂无声,许放无心去追,合上窗返身察看阿湘。\r 阿湘仍有些云里雾里,倒明白二人似是遭了窥探,郁郁地坐在榻上,许放握住他肩头,轻声道:“没事吧。”\r 阿湘早也习惯有时恩客们三五成群,看着他的丑态评头品足、戏耍取乐,可许放与他相识伊始是不愿叫人知道自己出入这种地方的,虽然他已经很长时间不再遮掩行踪,阿湘仍唯恐惹他不快,心中惴惴,脸色苍白。\r 许放只以为他受惊,上前揽了人入怀,轻声哄着:“没事了,别怕。”\r 待到阿湘平静下来,许放问了他今日前因后果,亦猜不出梁上之人身份为何,若非蟊贼,便可能是冲着阿湘而来,于是叮嘱他多加小心,又替他收拾打点,掖好被子,抚着他后背道:“早些休息,等你睡下我再走。”\r 阿湘羞涩地看了他一会儿,只觉心中苦乐参半,闭上了眼睛。\r 许放离开阿湘住处后,又四下巡视一番,未见异样,今夜之事他也理不出头绪,只好先行回府。\r 唐肆却未有这么轻松,他冲出窗户,疾驰了百余尺,寻到隐蔽暗巷,又见无人来追才松了口气,惊魂甫定,唐肆这才觉出一身热气都变作冷汗,夜风一吹,生生打了个激灵。他屡次命悬一线时也不觉如此紧张,迈开步子,两腿更似灌了铅一般,好不容易回到客栈,忙打了两盆井水兜头浇下,方才扑灭了心底的邪火。\r 唐肆洗漱就寝,本以为今夜之事就此揭过,夜里却做了个梦。梦中,许放伏在他腿间,拼命地吞吐他胯间勃发的硬物,两道好看的眉毛紧紧拧着,他含得吃力,两颊绯红,不断有唾液和前液顺着口唇流下来,许放的眼里也含着泪,似是痛苦委屈,然而软热的舌头沿着茎身滑动,又一派温顺乖巧。唐肆震惊地说不出话,满足和空虚占据心头,荒诞的一切在梦里却又显得合情合理,许放吃了一阵,被浓稠的浊液喷了满脸。\r 许放泫然欲泣,又有些茫然,胡乱抹了两把,慢腾腾地转过身跨坐在唐肆胯间,他向前趴在唐肆腿间,伸展薄汗密布的脊背,微微抬起了双丘。股缝的阴影里仿佛潜藏着禁忌的极乐,许放回过头,声音低沉地唤道:“唐…公子……”\r 唐肆紧盯着他放荡妖冶的模样,忍不住向那两瓣白皙挺翘的臀部伸出了手,指尖触到一片温软滑腻,唐肆心神荡漾间猛地清醒了。\r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栏照进屋子,远远地传来街市上的人声。裤裆里一片湿黏,唐肆悲愤地坐了起来,他捻了捻手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触感,唐肆有些动摇,若有所思地起了身。\r 晨间,客栈的大堂里坐满了吃早点的食客,唐肆表情古怪地盯着眼前吃食,惹得跑堂频频侧目,等到这个奇怪的客人走了,小二前来收拾,才见几个干净的碗碟里突兀地剩了一盘松软的白面馒头。\r 唐肆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不知不觉又在想着许放的事,此人洞察力惊人,昨夜不知是否看破了他的身份,不如去见他,顺便探探口风,唐肆停下脚步,惊觉自己与许放已有太多牵连,尤其昨晚梦中许放对他情义殷殷,仿佛关系更近一步,真真假假,令他不能干脆断绝。起初也是他一时鬼迷心窍,如果知道会和许放有这么多瓜葛,倒不如第一天就开门见山地问他:我是受雇取你性命的,你今日下午见到我在屋顶打算伏击你没有?\r 正痛悔纠结中,前面缓缓行来一小队人马,一概银甲红袍,蜂腰长腿,打头一个尤其惹眼,不是许放又是谁。等唐肆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躲进路边小巷里。他靠在墙边,看许放驾马慢吞吞地走着,不时停下,神色柔和地给与他攀谈的街坊回话。\r 唐肆的目光不知不觉飘向许放开合的双唇,昨天他就是用这双唇贴在另一个男人身上滑动,干燥温软的感觉,划在身上麻酥酥、痒丝丝的,在反复的抽动中泛出红肿的颜色。许放饱满白皙的臀瓣也在自己眼前晃悠,他眼里噙着泪,委屈难耐地唤道:“唐公子……”\r 唐肆抹了把发热的鼻子,灰溜溜地回到了客栈,他想,也许是自己太久没有释放过,才会如此欲求不满。恹恹地在客栈窝了三日,本以为不见许放就好了,然而夜里总梦见他撩人姿态,睡不安稳。唐肆忿忿,心道莫不是吸人精气的公狐狸成精化形了。\r 虽则他避而不见,腿长在许放身上,有事自会来寻他。唐肆被他在门口堵了个正着,只好将人让进来,屋门一关,心里便涌起些旖旎念头,想到在梦里,许放便是在这张床上对他舒展身体,一时尴尬得无地自容,偏偏被意氵?的男人毫无自觉,仍对他笑得一派温柔。\r 他对唐肆道明来意,希望能由唐肆引荐,混进过几日甘霖轩的私宴上去。此事唐肆略有耳闻,柳木林说过届时会有贵客宴请好友,将整个甘霖轩包下,若无请帖,寻常人是不可私自出入的。他一介武将,要混进贵胄的私宴,唐肆第一个念头便想到许放在甘霖轩里每每目光追随那人,除却私情,他不知许放是否有其他目的,因此不曾轻许,只沉默地看着他。\r 许放仍在苦心游说,在唐肆逼问的目光下,不得已只得道出他苦恋宴会主人已久,想借此机会与他亲近。虽他此言坐实了唐肆的猜测,可许放亲口说出,听起来无比荒诞,何况唐肆也不会为了这等事向柳木林开口,便道:“恕在下无能为力,许将军若执意,自可去找柳老板商量,请吧。”\r 许放见他有意送客,慌忙扯住他手臂,唐肆目光一凛,两人僵持着,气氛有些紧张。许放正色道:“此事事关重大,我自可如同柳老板说,却不如唐公子开口更易成事,我不愿将唐公子卷入风波,唐公子只当成全我一片痴心…且帮我这一遭罢。”\r 唐肆垂眸看他:“你来寻我便已将我卷入事端,何来不愿牵连,既不能据实相告,又何来所谓成全呢。”\r “……”许放目光动摇,踟蹰着低下了头。唐肆看了看他抓着自己的手,亦不再作声。许放思索了一阵,松开手沉声道:“其实连月来,断断续续已有几家人丢了孩子。”\r “此事起初并非由我插手,然而第一家受害后,官府虽每夜加强巡查,常常第二日清晨仍有人发现丢了孩子,探子们四处寻访未果,最后只得令天策府协查。”\r “我想如此作案有恃无恐,又避人耳目,定是党羽众多,便前往查阅手实,案发前后半年内,举家迁至此处的只有一户…我托同僚打探他原籍,几年来亦有孩童下落不明。”\r 唐肆坐了下来,问道:“此人便是在甘霖轩举办私宴之人?既是奉旨调查,何必偷偷摸摸?”\r “一来我怕贸然之举打草惊蛇,二来他宗族中不乏有权有势之人,此事未证实前,怀疑调查恐会得罪权贵。因为…因为我……”许放脸色泛红:“还没有证据。”\r 唐肆挑了挑眉,许放忙解释道:“他未将所盗孩童留在住处,恐怕是卖去别处,既是交易,往来应当有流水明细,这种东西若非藏在他自信不被发觉的地方,便是交由亲信或自己亲自保管,我暗查他月余,觉得账本还是最可能藏在他身上,所以…”\r “所以你要我帮你趁机接近他?”\r 许放点了点头。\r 唐肆道:“如此说来,许将军一意孤行,是要做一件捕风捉影之事?”\r 许放一僵,半晌才低声道:“我起初亦只是猜测,但当我见到此人…心中便有几分确信了…”他低着头,似是不愿再说,过会儿却又道:“我知道此举欠妥,可眼下只剩这一条线索,齐夫人你亦见过…找不出真凶,不知还有多少人家要遭此横祸,要我袖手旁观,绝无可能。”\r 唐肆沉默了一会儿,道:“好吧,那我帮你。”\r 许放不曾想事情如此顺利,有些愕然,又想起什么,支吾道:“此事…我本不应对你提起,所以水落石出前,你不可离开洛阳,我会每日与你会面确认你的行踪,这样…你还愿意帮我吗…”\r 唐肆心想,赏金到手前我怎会离开呢,口中道:“当然,我问心无愧,此事亦绝不向第三人提起。毕竟,虽许将军不信我,我却是信你的。”\r 许放怔了怔,忽然展颜一笑,唐肆手里握着杯茶都忘了喝,满脑子想着:他竟能让许放露出这样的表情。复又慌忙低头咳了咳,掩饰自己脸颊发烫的事实。\r 当夜唐肆便与许放一道去甘霖轩,同柳木林商议此事。柳木林是个生意人,听说要让无关的人出入贵客私宴,自然不肯答应,但碍于唐肆的面子,一直追问许放的目的。唐肆懒洋洋道:“你想办法让他进去便是,算我欠你个人情。”\r 即便唐肆是她救命恩人,也从未以此要挟、强人所难过,今日这话说到这种地步,柳木林已无法推脱,她以为唐肆冷心冷情,原来也有为别人如此放低姿态的时候,便多看了两人几眼,又忧心道:“你…不会闹什么乱子吧!”\r 许放道:“柳姑娘放心,某向你保证。”\r 唐肆问道:“然后呢?你有什么办法?”\r 柳木林哼了一声:“你以为混进去容易?届时有家丁看守,连里头布菜、伺候的也都是他自己带来…”\r “那不是无计可施?”唐肆环着胳膊懒懒道。\r 柳木林忍不住在心里白了他一眼,道:“也不是,给他们吹弹奏乐的艺伎伶人,都是甘霖轩负责甄选啊。”\r 第4章 [唐策]寻鹿06 “那不是无计可施?”唐肆环着胳膊懒懒道。\r 柳木林忍不住在心里白了他一眼,道:“也不是,给他们吹弹奏乐的艺伎伶人,都是甘霖轩负责甄选啊。”\r “乔装成伶人,就可以跟着混进去了。”\r \r “好。”“不行!”\r \r 柳木林与许放不约而同地看向唐肆,那人仍旧冷着脸环抱着胳膊,有些尴尬地耸了耸肩,改口道:“好。”\r 柳木林却道:“此番献乐,人数不多,并不好混进,许将军若无所长,小女子只怕也无能为力。”\r 许放道:“若只是音律…在下也许略通一、二,不知柳老板此处可有埙,借在下一用。”\r 柳木林挑挑眉,于是寻了一只给他,许放低声道:“献丑了。”\r 悠扬沙哑的乐声响起,乐者心境不同,其声亦不尽相同,许放仿佛置身风沙磨砺的大漠之中,埙声悲戚哀婉,亦壮阔苍茫。不知他何时吹罢一曲,柳木林如梦初醒,啪啪地拍着手掌,欣然道:“虽不知公子何处高就,乐声中动人处比起不少乐师来亦不逊色!”\r 许放笑笑:“柳老板谬赞了。”\r 于是柳木林为他量了身形,给了他份乐谱,叫他练熟自己的部分,便不用来与其他伶人一道练习了,这大约也是看在唐肆的面子上,特别的优待。许放再三谢过,便与唐肆一道离开了。\r 又过几日,柳木林便邀许放前来甘霖轩合奏、试衣,许放拿了衣服,正被柳木林引着往里间去,柳木林忽然回身,对走在最后头那人道:“你…?”\r 唐肆怔了下,他今日同许放报备行踪,便一同跟来了,仔细想想,他是受托做许放的说客,如今许放得了柳木林许诺,便没有他什么事了,不知为何却不大想走,正有些为难时,许放忽然道:“是我唤他来的,甘霖轩的规矩我不大懂,有唐公子在侧,能得些提点。”\r 柳木林笑道:“许公子也太过客气。”又转向唐肆:“可也正好,我一介女流,不方便教许公子穿衣,正好你在这里,那里头有些零碎,与女子用的差不离,你常见的,定知道如何用,便替我与许公子说说。”\r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唐肆可也没忘他欺骗许放,道是自己中意男子,脸色一黑,忙推着许放进去了。他有些紧张,不知许放听了柳木林的话如何想他,但见许放神色如常,才略略放下心来。\r 柳木林在他二人身后关上门,唐肆想到许放喜欢男子,只怕不甚自在,便走到一旁背过身去,却见不远处的窗下摆着一面铜镜,忍不住偷偷看着里头映出的许放那小半扇胸脯。\r 许放不曾察觉自己被人偷窥,犹豫了片刻,扯开腰带利落地脱得半裸。唐肆看着他,强壮结实、修长有力的身体,隆起的胸肌上,浅色的乳头受了寒,好似比平时胀大了些。腹部紧实的曲线在镜中有些扭曲,可唐肆已看过许多次,他记得每一道沟壑、凹陷,以优美的姿态匍匐在肌肉之间。\r 许放侧身穿衣,身影便从镜中消失了大半,唐肆怅然若失地发着呆,听背后悉悉索索,不多时,许放轻声道:“……可以了。”\r 唐肆转过身,怔住了。许放尴尬地托着衣摆,其实衣裳款式与寻常差不离,只不过为添些情趣,将前襟直开到了脐下,火红颜色,衬得许放肤白胜雪,胸口两道绸带,坠着流苏,以暗结系在衣襟上,叫那大开的两侧不至滑落。衣料质地轻薄,若隐若现地透出许放上身精实轮廓,下身层层叠叠,绣百花争艳,唐肆走南闯北,见过许多富庶人家,眼光毒辣,便知连这给陪衬的伶人准备的衣裳亦是下了大功夫的,宴客的能得柳木林如此巴结,想必大有来头,却是个强盗匪徒,不由嗤之以鼻。\r 唐肆盯了许放的衣摆猛瞧,只因心虚,不敢细瞧他,这一套折杀男子气概的衣裳,叫许放穿得亦刚亦柔,倒有几分欲说还休的旖旎味道。\r “还…还是不伦不类了些……”许放不堪羞耻,面上红了一片。唐肆见他局促,亦不自在起来,低声道:“不……”他想了想,好像无论怎样说都不合适,只得道:“许将军风姿,发于内,现于外,不在衣冠。”\r 他一说完,自己都觉得刻意,只见许放虚掩了口,偏过头去,耳根红得通透,连客套话也不曾说了。唐肆有些尴尬。许放长舒一口气,才道:“我…”他尴尬地拢了拢衣裳,轻声道:“唐公子过誉了。”\r 许放轻咳一声,两人被搅得心神不宁,稀里糊涂也记不得后来又互相说些什么场面话,唐肆又不情愿地指点指点那些累赘似的配饰如何用,待许放换回常服,推门而出,瞧他二人古怪神色,倒叫人精似的柳木林也摸不着头脑了。\r 过不多日,便到了宴饮的日子,柳木林答应放入宴会的无关之人只有许放一个,唐肆便连甘霖轩的大门也进不去了,好在他前几日“闲来无事”,寻了处好地头,趴在房檐上便可望见举办宴会的屋子。很快柳木林甄选的几个伶人鱼贯而入,面对窗户一字排开。许放的位置恰对着窗口,唐肆拄着腮伏低身子。许放不曾穿戴些配饰,只把乌黑的头发松松一挽,眼角晕着两抹桃红,反而比刻意谄媚的装扮更令人心痒了。\r 唐肆原是不知,柳木林虽于功利很是上心,于美好之事却更为严苛,是以一见许放扮相,便特许他把那些繁复的饰品都去了。说来奇怪,许放虽让人舍不得移开眼,但当他低眉顺目地混迹在人群中时,反倒平平无奇,并不引人注意了。\r 接下来主客依次落座,推杯换盏,不知不觉已半个时辰有余,唐肆百无聊赖地趴在屋脊上,盯着许放吹埙的样子,想想自己不请自来,实在丢人,若许放不看他,他便焦躁空虚;若许放看他,他又尴尬烦闷,明明如此,这几日却还忍不住恬着脸前前后后地跟着,着实叫人泄气。\r 神游天外片刻,回过神时唐肆心里一紧,许放面前立着一个男子,看身量,不正是他怀疑的那主犯么。许放抬眼扫过男人面上,仍垂首诚惶诚恐地奏乐,男人却一把抓过许放的手,另一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他将头抬了起来。精致的陶埙脱了手,骨碌碌地滚到了阶下。\r 自不量力。唐肆嗤笑一声,等着看许放一拳把他打翻在地,然而他很快变了脸色,许放艰难地说了几句,被男人压在了身下。\r 细腻的手掌在他腹部流连,许放终于铁青了脸,那人却觉得有趣,摸到他胸口捏了捏他半遮半掩的乳头。乐声未停,人声却愈发嘈杂,宾客和伶人鄙夷、探究的目光落在身上,许放忍着反胃,低声道:“大人…还有人在……”\r 男人低声笑着,又将他上衣剥开了些,道:“你很快就会习惯的。”他轻挑地刮过许放的下颚,调笑道:“再来叫一声给我听听。”\r 他用手掌揉搓着许放的胸膛,凑上去嗅了嗅,恶意地舔过他脸颊,惊奇道:“竟然没擦粉么,还有这一副好身子,倒是少见。”许放一手轻轻抵着男子肩膀,背在身后的胳膊青筋暴起,恨不得立刻扭断了此人的脖子,他纠结愤怒,身子亦轻轻打着抖,那人笑道:“竟如此敏感,真是淫荡,若伺候得好,多收你这样一个玩意儿亦无不可。”他说着,竟还淫邪地顶了顶腰。\r 唐肆耐着性子等了许久,却只见男人将手自许放裙底探了进去,许放两腿紧绷,猛地蜷起了身子。唐肆“嚯”地站了起来。\r 无数目光在窥探,嘲弄的、轻蔑的、责备的,许放有些眩晕,耳边响起嘈杂的声音,絮絮叨叨,却震耳欲聋,心底刺痛着,令他几乎不能呼吸,许放眼底赤红,压着他的男人身上却忽然炸开一簇血花,就这样软绵绵地倒了下来。\r 惊叫声从身边扩散开来,宾客和乐者争先恐后地奔出门去,许放一脚蹬开男人的身子,对黑着脸跃进房间的唐肆低声道:“关门。”\r 唐肆恍然,忙关门落锁,回来见许放神色缓和了些许,脸上亦有了几分血色,正探男子脉搏,便道:“迷神钉而已。”\r 许放这才松了口气。\r 唐肆见状,想起今日晨间正是他怀着作弄心思,反复叮嘱许放“不要闹出乱子”,不知这木头脑袋受人淫辱却不反抗,与他这番话有没有关系…唐肆心中五味杂陈,怪别扭的。\r 许放在男人身上翻找,竟一无所获,表情甚为凝重,唐肆也上前翻看一阵,捏了捏男人腰带,手甲一划,一册薄薄的帛书自夹层中掉了出来。许放捡起来粗略地翻了翻,喜道:“应当是它了!”\r 唐肆为免疏漏,依旧粗手粗脚地把昏迷中的男人翻来覆去地折腾,许放则掏出白绢包裹的木炭,飞速誊写起来。期间家丁不停地呼喝撞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把陌生的声音,许放一听,收了白绢,起身推了唐肆一把,道:“快走。”\r 唐肆被他推着往窗口去,见许放竟没有与他一道的意思,便问道:“你呢?!”\r “我若走了,柳姑娘怎么办,再说这些人已瞧见我面貌,又能躲去哪里,此人是我上峰,不会为难,你若留下来,反而会遭非难,还是先走为妙。”\r 唐肆仍不情愿:“可……”\r 许放握住他手臂,恳求似的关切道:“唐公子……”\r 唐肆暗自咬牙,解下他一早备好、缠在腰间的衣裳,扔给许放,跃上窗台,转眼消失无踪。\r 唐肆浑浑噩噩地待到傍晚,也不见许放前来,此事是许放一意孤行,不论如何收尾,皆与他无关,然而唐肆又想,若非他打昏那贼人,大约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可那种情状,要他不出手…怎么可能呢?!\r 后来唐肆终于说服了自己:不论如何,人乃是他引荐给柳木林的,也是看在他的面子,柳木林才同意,于情于理,应当去看看情况如何。于是换了便服,前往甘霖轩不提。\r 甘霖轩突逢变故,因此今夜不曾待客,灯火昏暗,格外安静。唐肆有些忐忑,见柳木林屋内烛火闪烁,上前敲门,柳木林一见他,难掩的激动,连珠炮似的说了一串,唐肆见她无恙,便放下心来,柳木林亦缓过神,平静了几分,将唐肆让进屋里,才又问道:“那人当真是偷拐幼童的犯人?”\r 唐肆知她所指“那人”,道:“我知之不详,他如何了?”\r “官府的衙役将他带走了,说是暂且将他收押…那许…许将军…你一早便知他来的目的吧!那人是不是也是你打伤的!”\r 唐肆语焉不详,算作默认,柳木林才叹道:“还说不捣乱,结果搞出这么大的事,还给许将军惹麻烦…”\r 唐肆心底一紧,追问道:“有人刁难他?”\r “也…不算…那些宾客咄咄逼人,我瞧和他一道的倒与他一条心,应当掀不起什么风浪吧。”\r 唐肆这才略略放心,又听柳木林絮叨了一会儿,便离开甘霖轩,夜探天策,许放的住处空空荡荡、漆黑一片,唐肆起初有些不安,转念一想,可能是连夜审讯,于是先行回到客栈,待第二天天亮再打算。\r 夜里,唐肆又梦见许放,那人脱得几乎一丝不挂,轻薄的衣裳一直褪到臂弯,他垂眸出神,神情甚为忧伤。唐肆十分痛苦,即便在梦里,有些不具名的汹涌情感依然真实地刺痛他的心口,他上前揽了许放,才感到些许平静和安定。\r 许放僵硬了一瞬,慢慢蜷缩进他怀中,枕着他的肩头。唐肆抱着他倒了下去,许放的长发在他身前铺陈开来,溪流般滑过他的手背和指尖,男人闭着眼睛,均匀柔和的呼吸撩动他胸口散落的发丝,唐肆拨开许放的碎发,掌心摩挲他的脸颊,他心满意足,合上双眼,意识也很快沉入混沌之中。\r 尽管一夜酣睡,唐肆还是天不亮就起了身,他穿戴整齐,等待着许放敲响他的房门。\r 往日里许放总会在巡街前来见他,然后唐肆随他一道上街,在他与其余人汇合前分别。而今日已过巳时,许放才姗姗来迟,唐肆见他眼下淡淡的青色,神情疲惫却强打精神,亦于心不忍。许放站在门口,轻声道:“昨日不曾有麻烦吧?”\r 他声音有些沙哑,唐肆不知说些什么,只能点了点头。许放十分安慰地笑了笑,低头安静地站了会儿,又踟蹰着开口:“我…我想向唐公子道谢…”\r 他抬起头,认真地直视唐肆的双眼,缓声道:“谢谢你。”\r 那神情分明与唐肆梦里孤寂悲伤的样子重合在一起,唐肆抬起手,迟疑了一息,轻轻拍了拍许放肩膀。许放温柔地笑着,有些留恋地看了唐肆一眼,道:“府中还有些事务,我这便告辞了。”说罢转身离去。\r 唐肆上前两步,倚着门框,看他头也不回,决然而去。他盯着自己的手心,方才竟是想摸摸许放的脸颊,也许这几日梦里的景象太过混乱,叫他难分虚实了。而那人满腹心事,泫然欲泣的样子,令唐肆心慌意乱,连昨日他走后发生了什么也忘了问。唐肆暗自咬牙,攥紧了拳头。\r 傍晚,许放没有再来,唐肆心里总觉得不塌实,除了许放的事,这几日没有想过别的,不敢贸然探听消息,自然也没心思去找乐子。一时间猛然意识到,现在整日除了等着许放来见他,别的事,竟都有些提不起兴致了。\r 然而第二日清晨,许放却不按时前来,唐肆按捺不住,打点出门,却在回廊远远看到大堂里站着个年轻的天策弟子,正四处张望,还是个熟面孔,唐肆尾随许放的几日,见过两三次,印象中是许放的师弟,好像…叫什么华君的吧。\r 唐肆微微眯起了眼睛。\r 第5章 [唐策]寻鹿07 楼下的少年仰起头,与唐肆的目光不期然相遇,他眨了眨眼,便“蹬蹬”地跑上楼来。\r 唐肆一早猜到他是来找自己的,不慌不忙地倚着屋门前的栏杆。少年来到他面前,招呼道:“可是唐肆唐公子?”\r “正是在下。”\r “我叫岳华君,是许将军的师弟,他近日外出公干,这几日便由我代为监管唐公子的动向。”\r 唐肆懒洋洋地应了声,本想同他打探打探许放的情况,但少年毕竟阅历稍浅、心思好懂,就传话的功夫,已偷偷打量自己数遍,他又与许放关系密切,到时把话都学了回去,叫许放看出端倪亦是麻烦事,便作罢了。\r 岳华君完成使命,便赶着回去了,唐肆总有些心慌,想起昨天分别时许放的样子,十分不痛快,什么外出公干,大抵也是借口,依许放性子,此言若属实,昨天便会知会自己,而今看来,不论出于关切抑或避嫌,许放是想将他排除在事端之外了。如此冷淡,与先前央求自己做他说客的态度截然不同,可他昨天一席话,又似有难言之隐,唐肆思前想后,待发觉时已到了天策府外。\r 他还未拿定主意,可想想许放既有一力承担、为他掩饰的魄力和决心,自己过来问个清楚又有何逾越,总不能不明不白地,好似那日是他落荒而逃一般。\r 于是轻车熟路地摸到了许放门前,发觉那门不曾落锁,只是虚掩,心中狐疑,抬手敲了敲,里头传来许放气息有些紊乱的声音:“是谁?”\r 唐肆想了想,道:“是我,唐肆。”\r 里头叮铃咣啷地响了几声,许放才又道:“我…我今日不便见客,唐公子请回罢!”\r 唐肆不答,径自推门而入。\r 他一进门,见许放裸着上身趴在榻上,慌里慌张地拉扯被子,唐肆却看得分明,那白皙的后背上遍布淤痕,当下大怒,连自己都不曾觉察,大步走到床前,抓了许放的手,喝道:“谁干的!”\r 许放吃了一惊,安抚道:“唐…唐公子…你冷静些…”\r 唐肆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尴尬地放开他。许放身上的皆是新伤,方才动弹得急了,额上冒出一层细汗,唐肆暗自懊恼自己莽撞,又隐隐有些愤懑难平,上前扶许放趴好,道:“那你讲给我听。”\r 许放目光在他面上扫得一扫,料想此番搪塞不过,便道:“你先坐吧。”\r 唐肆搬了把椅子在他床头坐好,许放才又道:“也不是大事,只不过我此番行动不合规矩,面子上要过去,还是得惩戒一下,打得不重,只是皮肉伤罢了。”\r 唐肆闻言在他肩上抓了一把,伤口附近的皮肉略微牵动,许放疼得呻吟一声,对唐肆这较真的性子有些无奈道:“你啊……”\r 他这样扭着头有些吃力地看过来,倒让唐肆有些脸红,站起来撇过头:“还说什么伤得不重…我这有些伤药,替你涂些罢。”\r 许放本想拒绝,可唐肆说话的功夫已褪下手甲,许放看了看他,也只得把到了嘴边的话吞回肚子里,转而道:“那有劳唐公子了。”\r 他实则紧张不已,抱着枕头不敢回头。唐肆走到他身旁,将被子小心地折到腰部,捧了许放水滑的头发拢到一边,掏出怀中药膏来。\r 十分精巧的小盒。唐肆这等人,有的任务中途失手被擒,受了私刑,这药堂秘制的配方,可去腐生肌,缓解疼痛,令人不致痛不欲生。\r 唐肆平日里惯会保养双手,修长的十指常做些精巧的活计,唐肆从不怠慢,因此这双手比寻常武人的更加细腻,此刻它们小心地拿捏着力道,一寸寸抚过许放背上的瘀伤。可以看出行刑的人留了手,可有几处还是被打得皮开肉绽,唐肆咬着牙将药膏敷满伤处,许放的身体在他掌心细细地抖着,隐忍的鼻息时急时缓,间或带了几声压抑的低吟。\r 精悍的身体紧绷着,唐肆目光掠过他耸起的肩头,双手迟疑着停留在许放腰侧,他很想做些什么令许放舒服,然而眼神瞥见隐没在寝具中的紧实腰线后,唐肆还是收回了手,轻声道:“好了。”\r 许放缓缓地舒了口气,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扭过头对唐肆道:“多谢…那边有水盆,唐公子随意些。”\r 唐肆点了点头,走过去净了手,取下汗巾回到榻前,替许放擦拭头脸的汗珠。许放面上泛红,抬手便要接过:“我自己来便好。”\r 唐肆执拗地将他按好:“别乱动。”许放只得听从。过后唐肆替他换了水,投净汗巾,又问许放:“可曾吃过东西了?饿不饿?或是缺些什么,我去买来。”\r 许放思索了一下,道:“不必了,但在下有一事相求。”他从被褥下拿出一只信封,低声道:“我想请唐公子代我将此物交由汴州司士参军,他近日回乡探亲,应当就在城中。”\r 唐肆接过信封,许放朝他招招手,唐肆附耳上前,得了住址,许放又叮嘱道:“这是…前日你发现的线索,郑参军是我旧友,于此道颇为精通,他会帮忙解出其中奥秘。”\r “唐公子,此事不要对旁人提起半个字,最好…避人耳目,择时前去。”\r 唐肆心领神会,将信收进怀里,轻声应了句“好”,又道:“我改日再来看你。”\r “唐公子!你…”许放支吾道:“你不必再来了……我想安静养伤。”\r 唐肆回头看了眼那低着头,神色沉重的男人,垂下眼低声道:“好。”\r 许放松了口气,却丝毫不感到轻松。他盯着唐肆转身离开的背影,却忍不住在那人关门的刹那避开了他的目光。\r 唐肆行至偏殿前,恰好遇上岳华君牵马回来,那人远远看到他,立刻翻身上马,拨头欲走,唐肆唤道:“跑什么,我已见过你师兄了。”\r 岳华君愁眉苦脸地爬了下来,磨磨蹭蹭地挪到唐肆跟前。\r “你师兄究竟发生什么事?”\r “我也不知道…我那日见几人来纠缠,就去偷听……听他们说什么…什么暗器…合谋…”岳华君一脸委屈:“后来就…师兄也不肯告诉我他做了什么!”\r 他偷看唐肆一眼,眼珠一转,忽然便不说了。唐肆想他又憨又直,倒是不傻,便道:“既然如此,你好生照顾他…”又向岳华君核实了所说的几个人的相貌,其中果然有那日甘霖轩私宴上的客人,待岳华君离去,唐肆的眼神冷冽下来,即使看不到,他仍远远地朝许放的住处方向望了一眼,转身离开了。\r 郑云清捏捏鼻梁,眼看天色渐暗,便点起了烛火,他逐卷点阅书架上的旧册,忽然身上一寒。侧过头去,窗下,不知何时已立着个墨蓝色劲装的陌生男子。\r “阁下有何贵干。”郑云清转过身,依然波澜不惊地继续着手头的工作。唐肆顿了顿,倒是对他生出一丝赞许。“代许放将军转达消息。”他说着将许放给他的密信放在郑云清背后的桌案上,退回窗边。\r 郑云清看了看他,拿起那封信,一面问道:“他为何不亲自来?”\r “许将军受了伤,行动不便,所以由我代劳。”\r 郑云清冷硬的面容有了一丝松动,终于抬头看着唐肆:“他伤到何处?严不严重?”\r 唐肆心里竟感到微妙的不快,潦草地答了,郑云清点点头,拆开信大致看了一番,又将它贴身收好,对唐肆道:“事情我大致了解了,有劳阁下五日后再来一次。”\r 唐肆依旧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却不曾直接回到客栈,而是趁着夜幕初上,又潜入了天策府。昏黄的烛火透过许放的窗户摇曳着温暖的光芒,唐肆靠在墙角的阴影中看了一会儿,这才再度离去。\r 岳华君仍旧代许放之职,每日确认唐肆动向,唐肆亦信守承诺,不曾再去见许放,只托岳华君转交伤药和吃食。少年人不懂遮掩心思,那张脸上写满醋意和不情愿,唐肆每每觉得好笑,心底却又空落落的。\r 转眼便过五日。唐肆依约前往郑云清宅邸,取了信,郑云清又推来一个食盒:“阁下若方便,请将这个也转交给许放罢,他最喜欢的。”\r 唐肆便将那沉甸甸的食盒提了回去。行至半途,总觉得心里猫抓似的,于是改变主意,亲自去了天策府,当然又是隐匿踪迹,偷偷溜进许放房中。他来得不是时候,又或者当说是恰到好处,许放正慢吞吞地套上亵裤,双臂交叠,将胸口挤出一道深邃的阴影。唐肆心中如火炙烤,背过身去等了会儿,见许放穿好裤子,准备上药,才在外间唤他:“许将军,我将密信带来了。”\r 许放飞快地掩饰住自己的异样,拾起里衣披上,道:“进来吧。”\r 唐肆这才装模作样地走进里间。许放接过信,随手压在枕头下,唐肆将食盒搁在桌上,状似随意,道:“郑参军与你的,说你最喜欢这个。”\r 许放走到桌前,打开食盒,轻笑着摇了摇头,将里头一大份排骨汤端出来放在桌子上。“那时候我第一次去云清家作客,郑夫人心善,生怕我吃不饱,不停添饭、加菜,我怕辜负她的好意…可后来实在吃不下了,只好一直喝汤…”许放想起当时的场景,忍不住笑出声来。\r “不过这汤确实好喝。”许放盛出一碗递给唐肆:“你也尝尝。”\r 唐肆没有拒绝,他抬眼看了看许放,轻声道:“好喝。”\r 许放笑了,犹豫片刻,又试探道:“若是唐公子还没吃过,不如留下来一道…”\r 唐肆点头应允。\r 离开许放住处,唐肆仍想着今天发生的事,他知道许放信任郑云清,亦知许放对他的信任有所保留,但他并不十分介怀,倒是期间他有意无意地提及那司士参军,许放坦然道:“云清聪颖稳重,为人耿直,乃是不可多得的良友。”\r 他如此坦荡、不加避讳地称赞郑云清,令唐肆心里略略舒服,可隐秘而微妙的阴暗压了下去,酸溜溜的嫉妒却涌了上来。他第一次因为缺席了一个人的故事而感到遗憾;想要了解一个人的过去,却又羞于启齿;因为一个人与他人关系密切而不甘。唐肆忽然意识到,自己大抵是想和许放做朋友的,可他接近许放的初衷,早已注定两人水火不容的关系,唐肆有些混乱,却又很快镇定下来。他给自己找了充足的借口:被偷的孩子下落不明,案子悬而未决,许放的力量必不可少,此时自然不得动手。\r 唐肆想到这,便又心安理得起来。\r 第6章 [唐策]寻鹿08 唐肆早已知道许放不全然信他,否则以唐门弟子对机关暗语的研究,助郑云清破解帛书亦非难事。想到此处,唐肆脑海中忽然又浮现出许放关切为难的神色。\r 我不愿将唐公子卷入风波。\r 唐肆神情柔和,暗暗想到:早在你扼住我咽喉却未拧断我脖子那夜里开始,我便已无法置身事外了。\r 正在此时,远远见一队轻骑往出城的方向疾驰而去,唐肆眼力好,瞥见为首那个是许放上峰,若所料不差,必是去救那些丢失的孩子的。\r 黄色文学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免翻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箱:bijiyinxiang@gmail.com 唐肆心中的阴云始终未散,郑云清昨日便解出暗语,依许放的性子绝不会拖到今日才通禀,他这几日抗拒自己,亦像是有苦衷——唐肆打开机关翼奔往天策府,如若真与他所猜测的一样,许放此刻只怕已孤身犯险了。\r